朱健康 国际著名植物生物学家、植物抗逆分子生物学领军科学家,美国科学院院士,首批“千人计划”入选者,中科院上海植物逆境生物学研究中心主任。
1967年生于安徽,1988年赴美留学,2000年受聘美国亚利桑那大学植物科学系正教授,曾任加州大学河滨分校整合基因组学研究所所长,现为美国普渡大学生物化学系和园艺及园林系杰出教授。在植物抗旱、耐盐与耐低温方面做出了杰出成就,是世界植物科学领域发表论文引用率最高的科学家之一。
“你们别喊我院士,叫名字就行了。”朱健康一边与记者握手,一边说。
4月28日,朱健康出任新成立的中国科学院上海植物逆境生物学研究中心主任。中科院和上海市联合建设的植物逆境中心,可以说是为他量身定制,其目标是探索建立国际一流的新型科研机构,成为植物前沿科学与技术的创新源头,最终要培育出抗逆高产的农作物新品种,为国家的粮食安全做贡献。
现年45的朱健康,如何从皖北农村的一个穷孩子成为美国科学院院士?在复杂的学术环境中,他能否不负众望,把植物逆境中心办好?
“你们的问题都很好。”朱健康喝了口茶水,挽起衣袖,用平实的语言一一作答。
出身和名校不重要,重要的是要对自己做的事有兴趣
朱健康是真正的寒门子弟。他出生在安徽北部阜南县的一个小村庄,兄弟姐妹5人,他排行老二。
朱健康的启蒙老师,是自己的父亲:“他是村里有名的才子,如果不上中专准能考上大学。后来爷爷奶奶饿死了,他中专没毕业就回了老家。”
朱健康的父亲不仅种地,养蜂、宰羊、盖房子、做家具样样精通,而且数学特别好,讲得通俗易懂。“他对教育非常重视,省吃俭用供我们上学。”
“考大学没有明确的目标,当时班里订了一本杂志《中学生数理化》,其中的一期有中国农大的图片,挺漂亮的,后来就报了农大。”农大四年,朱健康学得很轻松,毕业后考了北大的生物系。“当时觉得土壤专业太古老了,学生物更让人兴奋,所以没听老师保送土壤研究所研究生的建议,自学了生物的本科课程。到北大一看,最热门的就是出国,师兄师妹们都在考托福和GRE,自己也想试一试,后来就申请成功了。”
“现在许多同学是不是把上名牌大学看得太重要了?从我自己的经验来讲,关键是要有兴趣。”他说,“有兴趣才愿意花时间、动脑筋钻研。如果对做的事没兴趣,再苦再累也不太可能有大的突破。”
在美国生活20多年,体会最深的有三点
1988年秋,朱健康从北大到美国加州大学河滨分校攻读植物学硕士。他说,这之后才慢慢真正了解了科学,觉得做科研挺有意思。
在美国留学、工作20多年,朱健康体会最深的有三点。
“一个是特别给年轻人提供机会。”他说,我27岁时成为奥本大学的助理教授。美国的助理教授和正教授一样,可以建自己的实验室,带博士、博士后。“我到2000年就提了正教授——并不是说我自己做得多么好,而是觉得给年轻人机会非常好,而不是非得熬多少年之后才能怎样。”
“另一个就是崇尚卓越。美国的学术氛围很好,大家都能够欣赏好的工作。在高校也好、研究所也好,大家关心的就是学术问题,在一起谈论也多是学术问题,很少在乎这荣誉那荣誉、这评价那评价。只要你把工作做好了,同事都会为你高兴。”
第三点就是勇于质疑的科学精神。“整体上感觉美国科技人员更善于独立思考,而不是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。”他特别讲了一件事,“我在北大读研的时候流行气功热,当时有个大名鼎鼎的‘气功大师’来作报告,全场爆满。他说得神乎其神,什么一发功就让瘫痪的人能跑了啊,听的人都信以为真,对他崇拜得不得了。后来我在美国读博士的时候,这个人又被邀请来美国作报告,我才发觉他讲的事情从头到尾都没有什么证据。他说什么‘气功可以改变DNA的结构’,演讲结束后我去问他,他居然连什么是DNA都不知道!”
朱健康念念不忘三位美国的科学家:他的硕士生导师、博士生导师和亚利桑那大学的系主任。
“在许多人看来我的硕士生导师Eugene Nothnagel科研做得并不太成功。他做的课题有点冷门,产出不高,拿的经费很少,但他依然故我,安安心心做自己的研究。我跟他读研的时候他刚从助理教授升到副教授,但我非常佩服他,从他身上学到不少东西。”朱健康说,他是非常典型的老学究,做事一板一眼,古板到研究生都不愿选他的课。他讲的一门课只有我一个人上,但他还是讲得非常认真,在黑板上写啊写,认真地讲完一小时。我事先把自己上课睡觉的坏毛病跟他讲了,他听完后淡然一笑:我讲我的,你睡你的。有好几次我就睡过去了,他就停下来等,我睡醒了接着讲。“他就是这么一个老师,非常好的一个老师!我们现在都是很好的朋友。”
朱健康在大学的博士生导师,也是不太受学生喜欢的日裔科学家Paul M.Hasegawa。“他对学生要求太严了,好几个学生上了几年后被他训斥得做不下去。”
朱健康说,“但是我跟他学习非常受益。Hasegawa每星期都会给每位学生定个时间,让学生单独汇报自己的研究进展。许多学生见了他都紧张得发抖,但我就很放松,因为我都在认真地做研究,没有成果他也不责备。当我把自己从文献里读到的新东西告诉他,他会很高兴,一点也不觉得难为情。受他的影响,我现在也特别喜欢好的学生,能从他们那儿学到很多新东西。”
第三位科学家,是系主任Robert Leonard。“美国高校的系主任握有‘生杀大权’,系里的老师教多少课、涨不涨工资,都是他说了算。系里有很多委员会,加入委员会的教授都要花很多时间做与自己的研究关系不大的事。我刚到系里的时候,他对我说:你很年轻,又喜欢做研究,委员会的活动就尽量让别人多参加好了,课也可以少上一点。我的研究进展很快,许多国家邀请我去做报告,一些教授难免有意见,他却说‘没关系’。”
朱健康说,“Leonard真的是为每个人着想,让你充分发挥自己的长处。”
想改变的人多了,国内的学术环境就会有更大的改变
植物逆境中心要解决什么问题?
“最终的目标就是培育出抗逆、高效的作物新品种,保障国家的粮食安全。”朱健康说,“抗逆”包括抗旱、抗盐、抗冷、抗热、抗病等。“现在植物抗逆的许多基本科学问题还没解决,全世界的研究机构和跨国公司都在投入巨大的人力、财力攻关。这个中心就是想搞懂抗逆的基本原理,进而培育出新的作物新品种。”
在美国呆了20多年,能适应国内的学术环境吗?
“这也是许多海外留学人员最关心的话题。”他笑着说,“我感觉国内的学术环境在改变。想改变的人多了,回来的人多了,就会有更大的改变。”
植物抗逆中心的真正运作,始于今年初。“在中科院上海生命学院的大力支持下,进展很顺利。这两年国内科研经费投入很大,做事情的效率也很高,想到中国做科研的人越来越多。几个月前我从美国一下子招了10个博士后,他们都愿意到上海来。”
目前,植物逆境中心的研究团队已有60人,5位首席科学家中还包括两名“千人计划”学者——加州大学河滨分校教授杨贞标和密歇根大学教授李建明。
朱健康坦陈,带领这样一支团队确实有挑战。“不过我愿意做这个事情,以前也有带团队的管理经验。带领一帮志同道合的人一起做,比自己一个人做更有趣。”
“回国就是想把研究做得更好,如果做不好还不如不回来。”朱健康说,因为自己在美国还有一些研究课题和学生,还要花部分时间。“如果国内进展顺利,我会尽快全职回来。”
中科院院长白春礼表示,植物逆境中心将采用与国际接轨的管理和运行机制,实行“人才特区政策”,在用人、财务、管理及考核方面实行灵活政策,努力为科学家创造一流的创新环境。
“这对我是一个很大的鼓舞,当然也有压力。”朱健康说,“基础研究也好、应用研究也好,都有自己的客观规律,需要一定的时间积累。我想有关方面能够理解这一点,不会说今天投入了、明天就要出结果。”(赵永新 王 健)